以下訪談:施世瞳老師稱呼大師兄,陳宗蔚老師稱呼二師兄
1、請問大師兄,是什麼原因讓你走上粧佛這條路?
這一切應該都是有緣。當初我會來進入這個行業,是因為當時的時空環境,大學的錄取率非常低,大概只有三成。當初我大學沒有考上,便當兵。當完兵回來,我想再繼續念書,但想一想如果再念書到大學畢業,我都沒有替家裡賺一分錢,我就決定放棄繼續念大學了。其實我一開始也不是直接學習父親的粧佛工藝,是因為家裡沒有人傳承,我才來接這個工作,而一做就做了七八年。後來整個環境變差了,我就離開這吃不飽穿不暖的傳統工藝,自己到外面工作。
剛好文化部有師承鹿港傳統工藝專案,所以我才回來繼續完成父親的心願。唉!其實當初如果我一退伍完之後又繼續念書,可能就不會走進這個行業,因為這個行業十分艱辛─我最長紀錄是吃完晚飯後坐在桌子上趕工到天亮。那個時候因為有訂單,所以必須熬夜做到天亮,不過,倒做得很開心,因為要交給客人,不做也不行,所以這個工作,第一個就是要耐的住性子,我曾經為了畫一個簡單的五官臉譜,刻了三個鐘頭還刻不好,刻到我發脾氣把筆丟掉,出去走一圈再回來繼續。因此具備耐得住性子和慢慢磨的功夫。
2.施至輝爺爺對您,在教導上會不會較嚴格?
世瞳師兄講了一段習藝甘苦故事:「以我們家庭教育的方式,那是一種我們對父親的絕對尊重。父親的話『他說了算』,到了我們這一代換『我說了算』。對自己小孩我沒有辦法那麼嚴格,因為我經歷過那一段『父親軍事化管教』──不管對或錯,我們唯命是從,不會反駁,除非有相當疑問,不然我都會保持沉默。當然這也造成我對某一些東西(粧佛技巧)不會去問,不敢去問,甚至不知道怎麼問!從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問,到不敢問,最後乾脆不問,完全靠自己摸索。雖然俗話說:『嚴師出高徒』,但是對我來說,父親就只有指責謾罵。由於自尊心強,所以『算了』、『放棄』念頭已根深蒂固。」
3. 泉州派是以家族為主,宗蔚老師他不是施家人,請問師兄如何看待你們兩個之間的關係?
大師兄說自己和宗蔚哥相處情形:「當初宗蔚來的時候,我會把我自己當年所承受的不懂、歷練,一股腦兒告訴他:從雕刻刀怎麼拿?如何使力?一一傳授給宗蔚。我說僅供『你』參考,因為我的功力沒有父親高,所以我常說:『你參考看看,如果OK,你用,如果不OK,你把它丟掉。』」我想這就是亦兄亦友的情誼吧!
大師兄堅決的說:「學習粧佛的條件不是天份,重點是宗蔚有熱忱有興趣,所以父親很爽快收他為徒。我認為天份是磨出來的。我的能力在我父親看來,還不夠格稱做『師傅級』,頂多只是個學徒──因為中途離開了,我沒有堅持下去。現在回想起那段「出走期」,我覺得十分遺憾,因為依我的年紀來看,『堅持』『毅力』都是成功的必要條件。」
大師兄十分安慰說:「宗蔚不是我徒弟,他是我師弟。其實我觀察他很久,以我的年紀,我跟他爸爸屬同輩,我當他是師弟,等於說是我的朋友。宗蔚還沒退伍之前常來家裡走動,我看他跟父親應對進退的表現,覺得這個年輕人非常誠懇有禮貌。剛開始學,其實我也不好意思教太多,後來我慢慢發覺宗蔚遇到的情況跟我以前一樣。一開始他也不知道怎麼問?我都看在心裡。不過宗蔚肯不恥下問,雖然我的能力不高,但他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漸漸地,我會主動教他,甚至做到一半時,我會看看他的作品。宗蔚非常信任我,信任我這個師兄講得技巧:『這裡不行』、『這個地方要修!』」
4.我們一群人很好奇大師兄在傳承中有沒有掉眼淚的經驗?
大師兄淡定回答說:「沒有,我不習慣哭。我是正港男人哩!不過常挫折、常懊惱倒是真的。從一開始打算繼承『父業』的使命感開始。我常覺得自己沒有天分,能力不足無能為力,所以中途我離開了。離開這個神聖工作之後,我開始想:「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把裝佛當作興趣,而不是把它當成糊口來謀生。」
「我常常跟宗蔚聊:『一個藝術家,當他有一天功成名就時,該敬佩的不是他完成的藝術品,而是支持他背後的太太。因為ㄧ個藝術家成名之前,都是歷經漫長時間的等待,這中間日子很難熬。每個成功男人背後一定有個偉大的女人,原因就在這裡。』所以要靠粧佛這沒落的行業吃飯,很難。以目前台灣狀況來講(尤其是泉州派),在台灣非常稀少,最初鼎盛時期鹿港只有三家粧佛店,我們家便是其中之一。到現在只剩下我們這一家,其他二家都已經散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