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故事 ＼ 瀧乃湯

老湯屋新氣象－瀧乃湯
士中「瀧乃湯」日文的意思是瀑布的溫泉，因為這個溫泉浴室的門口，正對著北投溪中最著名和壯觀的景點—第二號溫泉瀑布。歷史超過百年的瀧乃湯在日治時期原是屬於海軍用地，後來是由「台灣婦人慈善會」取得使用權，搭蓋了簡單的「湯瀧浴場」，是不兼營餐食和住宿的日式純浴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日本人離開台灣，瀧乃湯原本由軍方管理，後來在1950年代由民間人士標購承接，一直經營到現在，目前已經是由家族的第三代接手經營，是北投現存最古老的大眾溫泉浴室。歷經風霜的瀧乃湯在前年開始整修，在2017年4月7日重新開幕，我們在開幕日有到瀧乃湯拜訪，看見他們在簡單的祭拜儀式後，就開始營業，陸續有泡湯的客人上門。後來我們收集了很多資料，深入探討北投的溫泉資源，並用臉書訊息開始和瀧乃湯的經營者進行聯繫，最後促成了2018年1月24日的專訪。

士中接待我們的是林家的第三代經營者林佳慧小姐，她先在院子裡用電腦向我們介紹瀧乃湯的過去和整修過程，之後又帶我們入內去參觀男湯、女湯和個人湯屋，最後則是在院子裡的涼亭接受我們的訪問，以下是我們的訪問記錄：

歷史與特色
Q1：1950年代標購承接瀧乃湯的林添漢先生是您的祖父嗎？他是在地的北投人嗎？當年為什麼會想要接手舊的大眾浴場，開始經營溫泉浴室？
A1：林添漢先生是我的祖父，他不是北投人，他以前住在台北火車站附近，是在後火車站經商發跡，由於知道當時所有權者要招租出售瀧乃湯，先租賃，後來才買下來開始經營。

第一代經營者林添漢夫婦 (照片來源：瀧乃湯提供)

Q2：據說歷史悠久的男湯是在現在的日本也很少見的明治錢湯，請問什麼是明治錢湯？有什麼獨特的地方？
A2：明治是日本的一個時期，錢湯就是「付錢泡的湯」，總和起來的意思是明治時期的大眾澡堂。因為現在的日本也沒有保留明治時期的大眾澡堂，所以瀧乃湯有100多年的男湯就顯得很珍貴。不同於現在的溫泉飯店主要是迎接外來的觀光客，瀧乃湯是較傳統的澡堂，主要是提供附近居民泡澡的場所，收費很平價，最早期只要三毛錢。所以瀧乃湯過去也被稱為「三仙間」。

Q3：瀧乃湯的溫泉有什麼功效？
A3：瀧乃湯的溫泉是來自地熱谷的青磺，能夠促進血液循環、活絡筋骨，在日本被稱為療癒溫泉。不過青磺很酸，pH質介於1到2，對皮膚較刺激，不適合皮膚過敏或有傷口的人。
Q4：瀧乃湯庭院中的天皇石碑，是當年還是皇太子的裕仁天皇到北投渉溪時設立的紀念碑，為什麼當年曾被當作瀧乃湯院子裡的石凳呢？台灣有時會出現反日情結的人，會不會擔心有人惡意破壞石碑呢？
A4：在日治時期結束後，許多當時的建築或紀念碑都遭到破壞或推倒，天皇石碑也是其一，長輩可能因為覺得有用，所以把它撿來當做椅子。後來時間漸漸久了，有人說這很珍貴呢！所以又把它立起來放在院子裡。石碑立起來之後，只有一次發現石碑上出現白色刮痕，之後就沒有再出現被破壞的狀況。雖然我們曾用罩子將石碑蓋住，不過因為罩子內會有水氣，反而看不清楚石碑，所以又把罩子搬離了。現在我們其實並沒有太過擔心石碑遭到破壞，就是讓石碑自然地放著。

院子內的天皇石碑

Q5：據說國父孫中山先生曾造訪溫泉旅館「逸邨」。而瀧乃湯是庶民風格的溫泉浴場，請問曾經有什麼名人造訪過？
A5：詢問過家中長輩，應該是沒有。因為瀧乃湯是大眾浴室，泡湯的人都是脫掉所有的衣服坦裎相見。如果是名人應該會非常低調，就算來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1980年代的瀧乃湯 (照片來源：瀧乃湯提供)

Q6：來瀧乃湯泡湯的人，最主要是來自哪裡？男性還是女性居多？年齡層如何？
A6：整修前大概在地的老湯客佔了四分之三，觀光客佔了四分之一。整修後觀光客漸漸變多。來泡湯的客人男女平均。整修前年長者居多，整修後則有更多不同年齡的人。
Q7：經常有外國人來訪嗎？來自哪些國家？他們都明白泡溫泉的規矩嗎？
A7：常有外國人來，大多是來自日本、韓國、東南亞、中國及歐美的遊客。因為我們有製作各國語言的注意事項，所以他們對於泡湯的規矩都能配合。

早期來自日本的客人 (照片來源：瀧乃湯提供)

經營歷程
Q8：如何維持溫泉的溫度，需要加熱裝置嗎？
A8：不須加熱，因為青磺水源來自於地熱谷，而地熱谷溫泉的溫度始終在50度以上，有時甚至超過70度，所以送到這裡的溫泉水水溫都能夠在40度以上。
Q9：整修後輸送溫泉的管線是什麼材質？管線材質對水質有影響嗎？
A9：管線是PVC材質。由於青磺會腐蝕金屬管、鍍鋅管、不鏽鋼管，而PVC並不易被腐蝕，可耐高溫耐酸鹼，不會影響溫泉的水質。

浴池的溫度，左邊是男湯，右邊是女湯

Q10：北投溫泉產業在廢娼後，曾經蕭條了好長一段時間，請問在過去瀧乃湯的經營過程中，曾經經歷高潮或低潮嗎？
A10：沒有特別的變化。因為瀧乃湯不同於觀光產業，比較不受景氣的影響，它是澡堂性質的大眾浴池，也較偏向養生的溫泉。服務那些家裡不方便泡澡的客人來這裡泡溫泉。
Q11：根據新聞，溫泉水費的上漲，導致許多收費低的老澡堂無法負擔成本。請問從1950年代，第一代經營者到現在，共面臨多少次的溫泉水費調漲？目前溫泉水水費和一般自來水水費有何不同？
A11：以往並沒有固定的水費調漲時間，現在則是每兩年調漲一次。另外自來水和溫泉水計費的方式不一樣，自來水是記度數，溫泉水水費是記管不記度數，根據管徑大小的不同，收取固定費用。我們沒有賺很多，就是能夠經營下去而已。
Q12：瀧乃湯、星乃湯（今名逸邨）與吟松閣有北投三大名湯之稱。日式建築加上泉質好，聲名遠播。但至今逸邨與吟松閣都已經停業，只剩瀧乃湯仍在營業。瀧乃湯能在眾多新興的溫泉會館和飯店中屹立不搖，真令人佩服。請問和其他停業的名湯或溫泉浴室相比，瀧乃湯為何能持續營業至今？
A12：主要的挑戰應該都是傳承問題，瀧乃湯能夠有接班人接手才能繼續經營下去。

Q13：身為第三代的經營者，當初爲什麼會接手經營瀧乃湯？新北投有許多舊的溫泉業者都改建成大樓，曾有人和你們談過嗎？
A13：瀧乃湯因為遭逢颱風與房屋老舊等原因，不得不整修，所以只是提早由第三代接班，我們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而是基於一種傳承的想法，自然而然地繼續經營下去。大家談談之後有共識，就都辭職回來接手經營。想想運氣還不錯，老舊的房舍在整修前沒有坍塌發生意外。其實有很多建商來談過改建，但我們覺得實在太麻煩，不想考慮那麼多複雜的事，所以就繼續經營瀧乃湯。

整修後重新開幕，家族一起拜拜後開工 (照片來源：瀧乃湯提供)
　

Q14：覺得面臨最大的的挑戰是什麼？
A14：要滿足新舊客人的各種需求。過去瀧乃湯的常客是在地的長者，他們習慣泡溫度很高的溫泉，過去他們能自己調控水溫，但一些外地來的觀光客就會覺得水溫偏高。整修後，溫泉有分為兩池，高溫池的溫度也是由我們控制，無法像早期能夠讓客人自由調控。此外，我們也有製作標語讓客人了解，針對老客人的抱怨，我們也盡力去溝通。畢竟整修後的瀧乃湯已經和過去不同，客人的組成也有變化，大家都需要調整。

整修後的湯櫃，浴池的溫度由業者控制 (照片來源：瀧乃湯提供)
　

現在與未來
Q15：瀧乃湯的建築有什麼特色？在整修前後有什麼不同？整修大約花了多少經費？在整修的過程中遇到最大的挑戰是什麼？如何克服呢？
A15：整修前沒有太多現代化的裝飾，有日式和台式的風格，而整修後是呈現較日式的風格。木造結構盡量不用釘子，或是不使釘子外露。整修的經費超過台幣一千萬元。整修的過程最害怕的是天氣不好，遇到大雨或颱風都必須停工。另外，為了維持和保護木造結構，木材的抽換也非常不容易，需要測量木頭的尺寸，施作過程也要注意支撐避免崩塌。

Q16：瀧乃湯的日式黑瓦非常有特色，很優美，整建過程如何保存這項特徵？
A16：是設計與施工的團隊找到來自日本榮四郎瓦株式會社的黑瓦。日式的黑瓦 (薰瓦) 和台式的傳統瓦和紅瓦比較，它是沒有上釉的。台灣瓦片上釉的目的是為了防止青苔，但顯得比較不自然，而薰瓦在一段時間後，會附著上青苔，與自然結合，變得有歲月的痕跡。

整修中的屋頂  (照片來源：瀧乃湯提供)

Q17：整修後的瀧乃湯也有溫泉標章，為什麼會想要申請溫泉標章？申請的過程順利嗎？
A17：溫泉標章是政府推動的政策，能夠申請到溫泉標章表示水質符合溫泉標準，之後溫泉水也要定期送檢，讓顧客能安心泡湯。我們申請的過程很順利，通過後還要等一段時間製作標章，就是你們看見那一面閃亮亮的金屬牌。

入口處可見溫泉標章

Q18：曾在新聞中看到在全台的溫泉區中，北投溫泉屬於黃色警戒，也就是有溫泉資源匱乏的危機，瀧乃湯的溫泉源頭來自哪裡？溫泉水的水量都很穩定嗎？會不會擔心溫泉水不足？
A18：瀧乃湯的溫泉來自地熱谷的青磺。地熱谷的水量雖然依季節也會有變化，但供應的溫泉量是穩定的，所以不會擔心溫泉水不夠。由於青磺有很強的腐蝕力，很少業者在做，大部分的業者都是供應白磺。所以目前青磺比較沒有資源匱乏的問題。
Q19：去年曾看到新聞報導行義路的溫泉業者因將泡過的溫泉水直接排放到溪流中，造成溪水污染，請問瀧乃湯使用過的溫泉水會排放到哪裡？有加裝油脂截留器，或毛髮過濾器嗎？因為北投石的復育需要避免北投溪遭受汙染，請問新北投這個區域溫泉飯店林立，有特別的汙水管收集溫泉廢水嗎？
A19：我們是依政府的管線配製排放。通常是餐廳才需要裝設油脂截留器。我們有裝設毛髮的濾網。北投是很重要的觀光地區，受到大家的重視，應該都有專門的管線在收集處理廢水。

Q20：瀧乃湯的官網和臉書中發現，瀧乃湯也有推薦牛樟面膜和好料坊的麵包，這是什麼樣的機緣呢？未來瀧乃湯有考慮推出什麼獨特的文創商品嗎？
A20：這些產品主要是和我們之前從事的行業有關，或是來自我們的朋友。瀧乃湯目前有賣繡上瀧乃湯字樣的毛巾，我們挑選品質比較好的毛巾再繡字，裝在特製的袋子中，袋子上有插畫家畫的瀧乃湯建築，我們有付版權費。至於其他的商品，我們還在研發中，並不急。我們希望能推出有特色有質感的商品，能受到大家的喜愛和珍惜，而不是用過即丟或是到處都是的東西。

個人感受
Q21：第一次泡湯是在幾歲？對溫泉最初的記憶是什麼？有什麼關於瀧乃湯的趣事或特別的事嗎？
A21：從有記憶就開始泡溫泉了，小時候還會與常來的湯客一起泡湯，或是在溫泉池邊，用清水刷牙，還不小心跌入溫泉池裡。最早經營瀧乃湯的阿公是很傳統的大男人，阿嬤是童養媳很辛苦，以前在瀧乃湯的院子裡還種菜、養雞養鴨。小時候住在這裡，覺得颱風來時，窗子房子都在搖好有趣，那時都不懂得害怕。而和來泡溫泉的客人聊天，會覺得他們某些想法很有趣，例如有人認為溫泉溫度越高越好，這樣才能殺菌。或是有老客人說水不夠燙啦！泡了皮膚都不會皺皺的。泡溫泉怎麼是為了殺菌呢？而且浸在水裡，只要時間夠久，皮膚都會皺皺的，跟溫度沒關係。 (文 / 劉芊廷 整理)

訪問後記
士中在聽完林小姐詳細的回答後，我們又在院子裡仔細看天皇石碑、池裡的魚，以及欣賞瀧乃湯美麗的建築，最後和林小姐拍完紀念合照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為了這次的訪問，之前我們花了好多時間背稿子，還和老師在捷運上演練，訪問時也十分緊張，語句沒練習時那麼順，不斷盯著稿子害怕說錯，很感謝林小姐很有耐心、細心的回答我們所有的問題，過程中還會鼓勵我們。經過這次的參觀和訪問，我們又更深入的認識北投的溫泉和瀧乃湯。經由這次難得的機會，我們看到了瀧乃湯內歷史悠久的浴池，也親眼目睹經過風吹雨打的天皇石碑。在訪問的過程中，我們更能體會到這間古老浴池，一路走來的艱辛。在北投的溫泉飯店愈開愈多之際，能夠長久經營一間浴池與保有以往的樣貌是多麼得來不易。第三代的經營者從小到大看著湯屋人來人往，在面對時代的改變時，還能秉持熱忱繼續經營，讓百年湯屋能屹立不搖，真令人敬佩。聽了林小姐的解說後，感覺到看似平凡的建築物裡，藏著的小秘密還真不少。像是他們在整修時，保存拆下來的舊瓦片，化身裝飾牆和天皇石碑的基座，這些巧思都讓我們覺得很不可思議。儘管隨著歲月變遷，但瀧乃湯還是保存了悠久的歷史並努力創新。若大家下次來北投，不妨也來體驗一下這個充滿歷史文化的大眾浴池，讓自己回到從前，享受這種日治時期的「明治錢湯」吧！

頒與感謝狀合影留念